作为从事自研商业化CAE软件的一员，本人对工业软件（偏重于产品研制所需的软件）有一些接触，有一点认知，但同时也有一些困惑，所以想通过本文对国产工业软件表达一点个人看法。

一、工业软件边界有何现实意义

目前国内对工业软件的定义尚未明确，各种定义表述的情况都有，相关的讨论也比较激烈。为什么工业软件的定义分歧较大呢？主要这个定义会决定这类软件的社会定位、市场定位、价值定位，会对相关的制定政策、发展推动、以及从业者产生较大的影响，特别是处于工业软件市场中，并作为工业软件链条上的各方（如供、需、资等方）都有比较重大的意义，例如工业软件的定义，最重要是如何表达它的边界，这个边界决定了市场的边界、市场规模、以及市场中各种活动的来源及流向（以资金链为最基础和最重要），它会潜在影响着从事供应的企业（如软件企业及服务企业）对自身定位，如企业的市场定位、业务方向、利润空间，而这些又是影响企业发展战略的根本因素。

工业软件定义和边界的作用，一个现实的例子就是目前国内相关市场在哪里、规模有多大、利润空间有多少、价值流动方向，这些都没有可信的信息支撑，相关从业者也就容易云里雾里、或者自说自话，这对迫切需要补足国内工业软件短板的相关政策、融资渠道、杠杆作用、生态呵护以及企业定位的精准性产生了干扰；举个亲身经历的例子，2007年左右国家税务总局推动我国金税三期建设时的总体方案论证，曾出现某国外软件厂商的国内代理商试图说服国家税务总局采用该软件来作为税务综合业务平台的事情，这个方案看起来非常不合适，但当时看好这个方案，为其叫好的大有人在，这件事情先不论对错，但我想对于该软件厂商的决策者来说，应该不存支持该软件向税务行业拓展业务的可能性，因为这显然偏离了该厂商的业务主线和企业战略，稳健的企业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这里就包含这一个市场界定问题，边界和定位不清晰通常对企业产生的长期影响是致命的。

二、工业软件边界的变化

说回到工业软件的界定，我想查询一下其定义，使用了我知道的几种表述词汇“工业软件”、“Industrial Software”、“ Industry-oriented software”，但非常不幸我没有获得相应的权威和官方定义，例如《新华词典》、《Cambridge Academic Content Dictionary》、《Wikipedia》，当然《百度百科》、《知乎》的定义实在当不得真，还有个现象除Siemens官网会较多出现Industry Software这个表述，其它厂商一般不太会使用这个词。这是一个挺奇怪的事情，这引发了我的探寻其源起的好奇心。

我用Google的时间排序方法查询“工业软件”，按照国内其表述含义的变化，找到大致以2009年划分的两个阶段，2009年前，工业软件出现是有一定含义限制的，如2000年6月成立的“西门子工业软件(上海)有限公司”包含“工业软件”这个名词，2006年3月13日的深圳朗朗机电公司网页中有“西门子的工业软件分为三个不同的种类：(1)编程和工程工具…(2)基于PC的控制软件.. (3)人机界面软件..”，还有1995年成立的英国Aegis工业软件公司，它主要提供制造执行管理系统和电子装配配行业软件解决方案，它包含的工业软件含义类似。总结来说，2009年以前，工业软件可能有相对明确的界定，基本专指与设备直接相关的嵌入式、工控类用于驱动和控制机器，以及有限的人机交互等行业软件，如MES系统中人机交互。

有趣的是国内工业软件所指在2009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如2009年9月上海发布《上海推进软件和信息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化行动方案》中提到“鼓励软件研发企业和工业企业联合攻关，打造一批具有行业特色和专业特点的‘工业软件’，促进传统工业实现设计研发数字化、制造装备智能化、生产过程自动化和经营...”，2010年3月，“《上海市振兴‘工业软件’专项行动方案(2010~2012年)》正式颁布实施”，以及2011年上海市企业信息化促进中心江勇发表的文章《制造业升级不可脱离‘工业软件’》，这个变化的发生，在《制造业升级不可脱离‘工业软件’》有较清晰的表述“‘工业软件’较之通用软件具有更强的行业性…。‘工业软件’化融合的切入点、突破口和重要抓手…”。从这个表述里可以寻找脉络，国务院加快信息化与工业化融合的发展战略发布后，工业软件被赋予的含义和边界扩大了，它成为与通用软件相区分的一个具有行业性，专业性、在产业范围内起作用的一种表述。在这里，本人猜测，工业软件这一表述是为了相对简洁和直白的表述“信息化与工业化融合”中所包含的现实意义，当然其表述还能看到清晰界定,其范围主要指对制造业直接作用的信息化手段，但其具体含义、组成和边界则相当语焉不详，没有给出明确内容。

而在近期的《百度百科》则是一种云山雾罩式的表述：“工业软件（英文：Industrial Software）是指在工业领域里应用的软件，包括系统、应用、中间件、嵌入式等。一般来讲工业软件被划分为编程语言、系统软件、应用软件和介于这两者之间的中间件”，这个定义非常随意，尤其后面一句的中间件表述极为令人费解，我猜它想表述的是介于系统软件、应用软件之间的中间件，当然有没有这个中间件本人不敢苟同。

工业软件还有其它的表述和边界，五花八门，代表了各种利益组合，这些表述进一步模糊了工业软件的变化，极端的表述会把工业领域有点关系软件，都能归到工业软件中，比如企业考勤系统或企业通信软件。总结一下，目前国内工业软件的表述越来越模糊，边界越来越不清晰，这可不是意味着工业软件的市场变大了，有巨大的体量和丰厚的利润，而是被人为放大了而已，其中利弊还未可知。

三、工业软件相关含义的探源

上面讨论的工业软件边界变化，虽然很不系统，支撑资料也很单薄，但这些变化对本人造成更多困惑，细想起来，不仅仅是工业软件，我发现“工业”这个常挂嘴边，好像不言自明的词汇都让我感觉模糊起来。我感觉如果弄不清楚“工业”的定义，试图对工业软件进行定义几乎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在我试图弄清楚“工业”含义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些奇妙的事情。用“工业”一词检索，《新华词典》中定义为“采掘自然物质资源和对工业品原料及农产品原料进行加工的社会生产部门。可分重工业和轻工业在，有些国家中,指制造业,即雇佣大量职工和拥有大量资金、从事制造的部门”。里面包含三个含义，第一是一个社会生产部门；第二有点的前苏联的味道：重工业和轻工业；第三则特指制造业。而在《百度百科》解释“工业（industry）：主要是指原料采集与产品加工制造的产业或工程。工业是社会分工发展的产物，经过手工业、机器大工业、现代工业几个发展阶段”。这些似乎非常明确，但并不能让我满意。

所以我打算从工业革命的老祖宗英国查查“工业”的定义，《牛津词典》中“Industry”在英文中有两个含义，一是“与工厂中原材料加工和商品生产有关的经济活动”，说的是工业，二是“经济或商业活动的特定形式或分支”说的是行业，而在《wikipedia》中的表述翻译过来一个是“在经济体内生产商品或相关服务”，说的是工业，另一种解释是“在经济体内生产商品或相关服务的部门”说的却是行业。这两种表示，一下子把工业放大了无数倍，简单来说，一切产生商品或相关服务的都是工业，商品和相关服务的概念实在太大，这又一次让我怀疑人生了。

我感觉自己又一次陷入了迷雾，怎么破？我不得不祭出哲学这一法宝：时代千变万化，变化目不暇接，但有一些东西相对稳定，例如哲学思想，信仰，他们的变化总是循序渐进，缓慢发展。也许我可以在哲学思辨中找到对“工业”相对稳定的描述。我首先想到了《资本论》，在《资本论》里没有明确定义工业，但有一段有趣的描述：“只是在工具由人的机体的工具变为机械装置即工具机的工具以后，发动机才取得了独立的、完全摆脱人力限制的形式。于是，……单个的工具机，就降为机器生产的一个简单要素了”。解释一下，它说的是工业是摆脱人力限制，由多个工具机作为要素构成的机器生产。显然《资本论》中表述的是机器生产即为工业，并不特指制造业，这个和Industry中的工业含义表述逻辑上是相通的。

大概对工业定义有点认识后，我们再看看从工业一词中产生的其它关联概念：如“工业化”，这个表述非常清楚“指一个国家和地区国民经济中，工业生产活动取得主导地位的发展过程”；如工业产品，无论中英文都可表述为工业产品是公司用于商业消费的商品（英文）或工业企业进行工业生产活动的直接有效成果（中文），在这里，英文中会用business这个神奇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词。这些定义会较好的对定义工业软件起到类比作用。

另外在工业中经常会提到Engineering（工程）这一词语，在《百度百科》中“工程是科学和数学的某种应用…”这一表述和《美国工业工程学会（AIIE）》“工业工程是对人、物料、设备、能源、和信息等所组成的集成系统，进行设计、改善和实施的一门学科，它综合运用数学、物理、和社会科学的专门知识和技术，结合工程分析和设计的原理与方法，对该系统所取得的成果进行确认、预测和评价”，有类似的表述，但AIIE居然加上了人及社会科学这些作用范围，的确出乎意料。

四、工业软件的定义

有了上面的一些概念准备，下面就要进入到工业软件的定义和边界上，经过不懈努力，我发现了在《Techopedia》有英文对Industry Software的相对明确及详细的定义和表述：“工业软件是应用程序，过程，方法和功能的集合，可以帮助在工业规模上收集，操纵和管理信息。利用工业软件的行业包括运营，制造，设计，建筑，采矿，纺织厂，化工，食品加工和服务提供商”，这个定义和国内2009年以前对工业软件边界的定义，虽然表述不同，但其内涵基本一致，即直接作用于机器的应用程序，我们暂时称之为狭义定义和边界。

同时《Techopedia》还有一种解释：“处理设备强大功能和大量内存的可用性，彻底改变了工业。工业软件有助于将实际的工作数据数字化以进行分析，或保留不会被破坏，丢失或被盗的非物理记录。工业软件具有多种配置，可为行业使用的各种过程提供服务。每种类型的使用取决于要部署的行业类型，并且可以执行各种任务，从预测，工作评估，构建管理和开发，到针对产品设计和工程制造过程中专业的解决方案”。这个定义对上一定义的边界进行了扩展，主要体现三点，第一是工业活动的数据处理；第二是工业活动过程中提供服务；第三是工业工程过程中专业。

参考上面的讨论，工业软件的定义个人有了一些想法，是不是可以定义表述为：“工业软件是实现直接作用于工业生产活动或过程的专业信息化方案的程序”。这个定义参考了《财经大辞典》对“工业产品”的表述，其中最重要的定义是“直接”，它对工业软件的边界起到了限定作用。借用《资本论》的工具机（它包括人）要素，也可以这样表述，工业软件直接作用于工业生产的单个或多个简单要素及要素集合的程序。

五、工业软件的边界

有了前面的定义，我们再来看看工业软件的边界。在一些可以查到的国外市场调研报告，或者一些常规的表述中，经常会以PLM作为广义的界定，以CAX作为专业或狭义界定，这些，个人认为有一定道理，首先它明确了目标，即工业生产的产品；其次，它涵盖了过程，即全生命周期；第三它划分了活动，这三点都和工业生产发生直接作用。这样就比较容易理解国外没有用Industry Software来作为工业软件的定义和边界，而一般采用PLM来表述了。

下图是CPPD和RORM的一个概念图，这张图的底子是出自于美国ITI公司（这个公司的创始人也是创造“CAE”一词的业内大神Jason Lemon）的90年代的CPPD概念，加入了一些当前流行的概念。这张图较为全面的描绘了PLM的边界、过程和活动。

目前国内对工业软件较为流行边界表述，我没有仔细找其源头，但感觉可能来自于下图里包含的概念，其实这个概念的核心是以产品价值与成本作为核心来界定工业软件的边界，也就是把工业生产活动扩大到一切企业活动。所以在工业软件中包含PM、ERP、CRM、财务系统乃至于Office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当然讨论上图中概念的边界之对错是没有意义的，首先对客观事物的概念认知是相对的，也无需绝对化，另外一个概念的边界也仅仅起到表述作用，并不能一定起到实际约束作用。观察上图概念，个人认为可能把企业活动和工业生产活动混在一起了，也就是说，企业活动和工业生产会产生关联，但很多是间接作用的，而不是直接作用，这样可能会导致工业软件边界的模糊，对初步理清工业软件脉络，判断亟待解决的问题可能会造成一些干扰。

总之，试图把工业软件这个概念的定义和边界弄清楚，完全是本人的一些执念，加之本人学识尚浅，可利用的知识也并不太专业，本文的内容仅仅想让自己弄明白一些概念，所以仅止于代表个人的看法，或者说是对自问自答而已。（本文完）